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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一株麦子

作者: 泪湿床来源: 网络文章 时间: 2022-10-07

张呈明

父亲常说,他是一株种在田野里的麦子。

过了好多年,我才真正明白了父亲这句话的含义。然而,这个时候,父亲早已长眠在了他奋斗了一生的黄土地里,而我,也站成了一株坚强的麦子。

麦子被妥妥地播进耕翻后耙得平平整整的田地里,父亲的一门心思便整个地拴在了麦子身上。一个星期没过,父亲连着去了两次。当羸弱的麦苗顶着亮晶晶的露珠站立在旷野中的时候,父亲的脸上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我们乡下人常说,麦子是苦命的庄稼。细想想,可不,天冷了,当天地万物都在寒风中颤抖的时候,麦子却迎着寒风,顶着霜雪傲立在旷野中。在所有的庄稼中,麦子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硬汉子。正是因为麦子经受了炼狱般的洗礼,它才有了青松般不屈的品格,黄金般高贵的颜色,雪花般纯洁的灵魂。

春节刚过,父亲便扛着锄头下了地。他用锄头轻轻唤醒了尚在沉睡的麦苗,与它们轻轻对视着,低语着。父亲轻轻划动着锄头,锄头所到之处,拍碎了坷垃,锄掉了麦蒿、狼毒棵等杂草。麦苗在父亲精心的呵护下,欢快地拂动着父亲的裤腿脚。

浇过返青水,麦子便一天一个样地猛长。这个时候,父亲对脚下的麦苗更是呵护有加,几乎每迈一步都是轻轻地抬起,再慢慢地落下,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了麦子。

麦子在父亲精心地照顾下,茁壮地生长着。拔节,抽穗,扬花,灌浆,成熟。

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麦子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

此刻的父亲,头顶着火辣辣的艳阳站在麦田里,心里那是说不出的欣喜和慰藉。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布谷鸟清脆的鸣叫。父亲沉浸在麦子的世界里,和麦子一同做着幸福的梦。满脸喜悦的父亲伸出粗糙的双手拢住几穗饱满的麦子,眼里满是深情。金黄色的麦浪中,父亲与麦子浑然一体,一时间已分不清哪是父亲,哪是麦子。

麦收季节,庄稼人是连轴转的。父亲像打了鸡血,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依然精神饱满,半夜里就下了地,说是趁凉快能多出活。中午就在地里草草吃点饭接着割。当时没有现代化运输工具,就靠着排车一趟趟穿梭在田间和麦场里。一个麦季下来,父亲更黑了,更瘦了。

当雪亮的镰刀割倒田野里最后一株麦子的时候,父亲总顾不上喘一口气,喝一口水,而是赶紧在收获完麦子的田地里寻找着漏网的麦穗。虽然我们装车的时候已经非常仔细地捡拾了一遍,父亲却总会捡拾到几棵并不饱满的麦穗。

就这样,积少成多,一块地总会捡拾到不少的麦穗。这个时候,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笑的漩涡。

当骨碌碌的碌碡碾出一场金灿灿的麦粒,父亲总会用白蜡杆制作的叉子将满场的麦秸反复抖落着,生怕会有一粒麦粒粘附在麦秸里。父亲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打七捞八抖落九”,听了这话,我一直很奇怪,难道打出来的麦子还不如最后抖落出来的多?后来听父亲说,这意思是打七斤捞八两抖落九钱,我不禁哑然失笑:既然抖落不出啥东西,费那劲干什么?

不料,父亲听了我的话却大发雷霆:“听你这话就不像是吃粮米的人,这粮食都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换来的,一粒也不能糟蹋了!”说这话时,我留意到,父亲眼里竟然闪耀着晶莹的泪光。

轧完场接下来便是扬场。

扬场是个技术活,在某种程度上,扬场的本领如何,直接关系到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庄稼把式。

看父亲扬场不亚于看一场特技表演。

父亲弯腰抓起一把带糠的麦粒,然后慢慢松开手,试了试风向,确定了应该在什么地方打堆,接着便指挥着我们把场上带糠的麦粒全部都堆到父亲指定的地方。

这个时候,父亲甩掉了鞋子,赤了脚在麦堆旁站定,手里紧握着簸箕,俨然是一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将军。我赶紧操起木锨,铲了满满一下子麦粒准确地倒进父亲手中的簸箕里。只见父亲左手一扬,右手紧跟着往上一送,只听“刷”一下,簸箕里的麦子迎风呈扇形撒出,眼前立时展开了一面由麦子构成的幕布。待落到地上,金黄的麦粒和白白的麦糠已经泾渭分明。整套动作下来,干净麻利快,令人目不暇接。

这个时候,我就在心里悄悄地想:怪不得父亲老是说自己是一株麦子,原来,这些年来父亲和庄稼朝夕相处,日久年深,早已和麦子融为了一体。麦子是父亲,父亲也是麦子。

待扬完了场,装完了袋子,整套活路基本就结束了。而这个时候,父亲却端了小簸箕,赤着脚蹲在地上,到处寻摸着洒落到远处的麦粒。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再去阻拦父亲,一家人便都弯腰或者干脆跟父亲一样蹲下捡拾着洒落的麦粒。直到捡拾完最后一粒麦子,全家人这才拉上麦子回了家。

阳光下,父亲把收获的麦子晒了又晒。在摊晒的过程中,他一遍又一遍用木耙推着,以确保让每一粒麦子都能染上阳光的味道。同时,他弯着腰,在麦子里寻找着漏网的土块或者砂子,一任烈火般的阳光灼伤他裸露着的肌肤。

父亲把千挑万选的小麦装进编织袋,然后让我跟着邻居一块送进县粮食储备站交爱国粮。父亲知足地说:“没有国家的好政策,咱上哪里收这么多的粮食?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党和国家!”

随着一年年的积累,我们家收的麦子越来越多。先是用缸装,然后又买了五六个大瓮,以致到了后来,实在没家什装了。我撅嘴嘟囔道:“谁家还存这么多的粮食啊!光每年夏天晒粮食就得好多天,还不如卖了呢!”

我的话音未落,父亲气得脸都黑了:“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卖一粒粮食!”

母亲赶紧打圆场:“不卖,不卖,值当地发这么大火吗?真是越老脾气越大!”

最终还是依了父亲,结果是在屋子里用砖头砌了一个大大的池子,能容纳五千多斤麦子。建好池子的那天,父亲蹲在池子跟前吸了好几棵烟,朦胧中我感觉父亲有些陌生了。

又过了一年,池子里的麦子也满得流了出来。就着小麦那特有的香味,父亲第一次喝醉了。他晃晃悠悠地围着装满小麦的池子转着,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卖粮食吗?”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父亲说:“咱家解放前是贫雇农,坡里没地河里没船,只能靠给有钱的人家打短工生活。即使是这样,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常常饿得眼发花、淌虚汗,没有力气干活。那个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咱也有自己的地,家里粮食囤有余粮,那该多好啊!”

“到后来,解放了,土地归了生产队,大家起早贪黑地忙活着,感觉到生活有了奔头。虽然大家都拼了命地干,可到头来还是没有多少余粮。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把人的脸都饿绿了。那个时候,就想着到什么时候能吃个饱肚子啊!饿得实在没办法,便吃野菜和各种树叶子。因为肚里没有粮食,吃这些东西吃得胃里直冒酸水。那些年,坡里的野草除了狼毒棵,家里的树叶子除了臭椿叶,其他没有不吃的。到现在我都不能吃槐芽,只要一吃准会肿脸,就是那个时候撇下的病根。再后来,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集体把土地分给了村民,咱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我就发誓,这辈子收的粮食,一个粒也不卖!孩子,你爹实在是被饿怕了!你记着,不管到什么时候,家里有存粮,心里不慌慌啊!”

父亲的一席话,解开了我心中的谜团。我耐心地向父亲解释着国家的政策,告诉父亲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是,固执的父亲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为了不让父亲生气,我只好依着他。

1998年,我的右小腿莫名其妙地发生了溃疡,到处求医问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却总也不见好。后来听说济宁有个脉管炎医院,专业治疗这样的毛病,于是便决定去看看。这个时候,家里却再也拿不出看病的钱来了。父亲在存放麦子的屋子里呆了许久,末了说:“这样吧,明天把家里的麦子卖上几千斤,凑齐了钱去看病,别耽误了。”

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我的鼻子不由得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这怎么行呢?您说过的,再难这粮食也不能卖呀!”

“卖吧,不然,哪里去凑那么多看病的钱啊!没什么,今年卖了,明年收了新麦子又补上了!”父亲很轻松地说。

慢慢地,父亲老了。到后来,父亲再也干不动庄稼活了。地里的农活都由我和妻子操持,而这个时候,乡村也早已实现了农业机械化了。

干不了农活的父亲便买了几只山羊来放,喂大了也卖不少钱,确实也贴补了家里的零星开支。

到了麦收和秋收,父亲一边放羊,一边捡拾麦穗和漏掉的玉米棒子。我勤劳的父亲啊,一天也不能闲着。

父亲老得什么也干不动了。终于有一天,父亲倒下了,只躺了一天,便再也没有起来。

现在,我端坐在书房里,写下有关父亲和麦子的文字。透过这些文字,我仿佛看到旷野中,收获完的田地间,有一棵金黄的麦子,固执地守候着大地,我想,这就是父亲了。

作者简介:

张呈明,生于孟子故里邹城市,中共党员,大专文化,已在《山东文学》《时代文学》《散文选刊》《散文百家》《火花》等纯文学刊物上发表小小说、散文400余篇,出版《一抹乡愁》等四部个人作品集。散文集《一抹乡愁》获第二届齐鲁散文奖散文《千古峄山话奇石》获2014年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大赛二等奖散文《父亲的身影,樟木的香》获2016年度河北省新闻奖三等奖,散文《远去的土墙》“2018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宁市散文学会副会长邹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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