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宏
唐代大诗人王维有诗曰：&ldquo雀喧禾黍熟&rdquo。是的，当金色的秋天降临北国平原时，望着满野成熟的高粱、谷子等作物，我总会油然地想起小时候经历的一件事：看鸟。
所谓&ldquo看鸟&rdquo（音：刊），指的是站在成熟的田野里监视鸟雀们，尤其是北方最常见的麻雀，防止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到农田里，偷食农民用三季的辛辛苦苦换来的丰收果实。
乡下的土地总是被乡亲们种得满满登登的，大豆、谷子、高粱、玉米、糜子等等，挤兑得土地喘不过气来。西风一起，天气转凉，作物们便开始&ldquo上浆&rdquo（籽粒行将成熟）了。这时节最高兴的不光是农民，鸟们也高兴&mdash&mdash可以满世界地飞来飞去地吃免费的&ldquo露天筵席&rdquo了&mdash&mdash田野里农作物的果实可以尽情地偷吃，如同大摇大摆地在超市里挑选商品一样。庄稼是农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怎么能随意被人窃取呢？于是，大人们便让家里的小孩子去看鸟&mdash&mdash站在田间地头监视和哄走鸟们，不让它们偷食作物的果实。乡下的鸟很多，但这时节儿最讨人嫌的主要是学名叫麻雀的&ldquo家贼&rdquo&mdash&mdash这些家伙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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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面包在村南的沙岗上垦了片荒地，种上了谷子和高粱。虽是荒地，这两样作物却长得&ldquo膘肥体壮&rdquo，谷子有半尺长，高粱穗子像小笤帚一样。好东西自然会有人惦记着。临近中午，&ldquo家贼&rdquo们便一波接一波地像偷袭珍珠港的日机一样飞来了。转眼间，满天的&ldquo飞机&rdquo就刷刷地沉到谷子地、高粱地里于是，垄间便立刻传出了鸟们啄食穗子的沙沙声。
为了对付&ldquo家贼&rdquo们，我准备了一面铜锣，&ldquo家贼&rdquo们刚一飞临谷地上空，我就&ldquo当当&rdquo地敲上一通。做贼的永远心虚，锣声一响，它们便忽啦啦地旋走了。但不能大意，隔不了几分钟，它们又会卷土重来。后来我又在谷子地和高粱地里扎了几个稻草人，插在垄间，吓唬&ldquo家贼&rdquo们。刚开始还很灵验，几天过后，&ldquo家贼&rdquo们便产生了疑惑：这几个人咋一动不动呢？是些&ldquo面首&rdquo吧？于是，任你稻草人如何昂首挺胸、忠于职守，&ldquo家贼&rdquo们还是熟视无睹，叼扰不止。
此招失败，再换新招。我将春节时剩下的几支&ldquo二踢脚&rdquo鞭炮拿到地头，&ldquo家贼&rdquo们一来，我便放一支：&ldquo嗵&mdash&mdash咣！&rdquo鸟们经此一吓，简直是屁滚尿流：哇噻！还有军火呢！可是几天后我便&ldquo弹尽粮绝&rdquo了。&ldquo家贼&rdquo们见&ldquo炮&rdquo哑了，欢呼着、雀跃着，黑云压城一般又冲上来了！
赤手空拳，怎么办？喊吧！鸟们一落下，我就扯着嗓子喊几声：&ldquo抓贼呀！抓贼呀！&rdquo惹得附近干活的乡亲们拎着家什儿跑来好几趟：&ldquo贼在哪？！&rdquo
喊抓贼不行，喊啥？有了！学枪炮声！我弯腰藏在垄间，攒足了气力，待鸟们一来，猛立起身来，发一声喊：&ldquo嗵！&mdash&mdash&mdash&rdquo鸟们遽然受惊：忽&mdash&mdash一层黑云飞上天空！学炮声虽然节省成本，但费嗓子，一天下来，嗓子喊得跟野鸡脖子让门掩住了差不多！
尽管如此，每年的秋天我家还是要损失很多谷子和高粱的。
父亲倒也看得开：&ldquo都是小生命，匀点儿也算是积德！&rdquo
&mdash&mdash可现在，我想积德都积不成了：&ldquo家贼&rdquo们差不多在农村绝迹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北方乡村里的&ldquo土著居鸟&rdquo突然间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mdash&mdash是它们的族群内部出了什么问题，还是生态平衡出了问题？是人类的原因，还是自然界的原因？&hellip&hellip我不得而知。&ldquo汝家绕朋侣，我家多鸟雀&rdquo&ldquo禽雀知我闲，翔集依我庐&rdquo&ldquo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rdquo&hellip&hellip从古到今，麻雀都曾经是人类的好朋友，更是农村最常见、农人最欣喜的一道景观。人行阡陌上，鸟鸣枝叶间，这样的情境，总是充满了暖暖的诗意！而现在，这样的诗境却成了一种奢侈的梦想&hellip&hellip
&ldquo稻香秫熟暮秋天，阡陌纵横万亩连&rdquo。秋天又到了，田里的作物们相继泛黄，鸟们偷食的黄金季节也到了！沐浴着微凉的秋风，我真想甩开城市里的俗务，回到乡村的老家，爬上土岗子，站在地头，去结结实实、有滋有味地看一回鸟！&mdash&mdash&mdash看它们铺天盖地地飞临田野上空，与它们在田间地头斗智斗勇哪怕是看一眼它们在乡村飞来飞去的珍贵的影子，于我渴盼的心情来说，都是一种灌青！